医生诊断尘肺病存差异 被羁押7个多月合理吗？
2018-06-22 杨瑞静 健康界
近日，一篇关于全国首例尘肺病医生获失职罪的报道，引医疗行业关注。据《医师报》报道，贵州航天医院三位医生家属发来《求助信》，信中提到，三位医生从事尘肺病诊断工作，在正常履行医生职责的情况下，被公安机关定罪，理由为尘肺病诊断中客观存在的诊断读片差异为医生“严重不负责任”，并以“涉嫌国有事业单位人员失职罪”的罪名无辜羁押7个多月。纵观整个案件，不难发现其中疑点重重。围绕尘肺病的“读片差异率”，医生方
近日，一篇关于全国首例尘肺病医生获失职罪的报道，引医疗行业关注。
据《医师报》报道，贵州航天医院三位医生家属发来《求助信》，信中提到，三位医生从事尘肺病诊断工作，在正常履行医生职责的情况下，被公安机关定罪，理由为尘肺病诊断中客观存在的诊断读片差异为医生“严重不负责任”，并以“涉嫌国有事业单位人员失职罪”的罪名无辜羁押7个多月。
纵观整个案件，不难发现其中疑点重重。围绕尘肺病的“读片差异率”，医生方面和公安机关各执一词。对此，健康界独家专访参与本案的中国医师协会法律事务部主任邓利强，请他揭开案件背后的迷雾。
疑点一：职业病的诊断依据是什么？有绝对的正误吗？
据医师报报道，每周，董有睿、黄亨平和张晓波三位医生约定好时间一起阅片。大家对照国家标准片，各自阅片，随后讨论，做《职业性尘肺病诊断过程记录》，并写下结论、签字。阅片同时还有2名护士协助整理资料和登记。最后出具《职业性尘肺病诊断证明书》，再经单位审核、盖章后，送达劳动者。
“从诊断流程来看，三位医生的诊断没有问题。” 邓利强告诉健康界，职业病的诊断标准不是绝对的，这源于在尘肺病的诊断上，如果患者有症状、有病史和职业史，且胸片结果不能否定的，就可以被诊断为尘肺病。
2017年修正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病防治法》也提到，没有证据否定职业病危害因素与病人临床表现之间的必然联系的，应当诊断为职业病。
实际上，在尘肺病诊断中，涉及到高千伏胸部X片的读片诊断问题，在医学上，影像学诊断是客观存在读片差异率的。据邓利强介绍，在一组专家的读片中，发生读片差异的范围为18%~33%。正因如此，《职业病诊断与鉴定管理办法》要求，尘肺病诊断需要3人以上单数职业病诊断医师进行集体诊断。若诊断结论有分歧，应当根据半数以上诊断医师的一致意见形成诊断结论。
而在报道中，医生的诊断读片差异率为何高达92.3%？
疑点二：公安机关出具的鉴定书，从医学结果上正确吗？
报道显示，2017年10月初，遵义市播州区公安局向医生出具了一份鉴定意见通知书，这份鉴定意见通知书显示：指派/聘请有关人员对三位医生所作547人的尘肺病诊断进行重新鉴定和新增鉴定，其中393人无尘肺病、111人胸片质量不合格，1人待定，有尘肺病仅为42人——这意味着，诊断读片差异率高达92.3%。
针对公安机关出具的鉴定意见，邓利强对其中的计算方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。
邓利强认为，公安机关选取的547份病例是有选择性的，“他们把诊断结果没有问题的片子抛出去，导致读片差异率的分母过小；公安机关把认为诊断有问题的片子筛选出来，导致读片差异率的分子过大。”
邓利强说，鉴定应以所有片子为基数进行鉴定，而不是人为地筛选过后再统计。
那么，这份鉴定书作为证据出示的时候，是有效的吗？
疑点三：公安机关出具的鉴定书，从法律上生效吗？
根据《职业病诊断与鉴定管理办法》规定，职业病鉴定实行两级鉴定制，国家对职业病诊断结论的容错纠错法定程序是：市级职业病鉴定→省级职业病鉴定，并以省级职业病鉴定结论为最终鉴定。
“如果有关部门对诊断结论有异议，可以走复审程序，而不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处理三位医生。”邓利强指出，任何鉴定结果都要经过公平的评价，当这份鉴定结果作为证据呈上法庭时，医生有权利提出质疑。
面对公安机构出示的证据，当医生诊断读片差异率大时，就涉嫌失职犯罪吗？
疑点四：诊断差异大，涉嫌失职罪？
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一百六十八条的规定，事业单位人员失职罪，是指国有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由于严重不负责任，致使国家利益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。
据贵州航天医院副院长朱往文介绍，每年医院对医生都要进行业务能力考核，三位医生的表现均是“称职”。三位医生的代理律师一致表示，从规章制度和程序上来说，医生没有违法违规，没有与患者有任何经济上的利益往来，也没有请托行为，并不存在公安机关所认为的“严重不负责任”。
从行为造成的后果来看，公安机关认为三位医生造成了国家3000万社保资金流失。董有睿代理律师张世国说，医生的诊断并不是一锤定音，诊断不是造成医保损失的“致使因素”。“在患者被诊断、鉴定为职业病后，还要通过工伤认定、劳动能力鉴定，以及资金管理部门的审核，层层把关才能让尘肺病患者获赔。”
疑点五：公安机关的办案流程应该是什么？
据医师报报道，在未找到黄亨平等二位医生“涉嫌社保资金诈骗案”的证据后，公安机关将案由变更为“涉嫌国有事业单位人员失职罪”，将医院尘肺病诊断小组的张晓波、董有睿两位医生，加入到“失职罪”的办案对象中。
邓利强告诉健康界，办案机关要严格依法办事。“尘肺病诊断的读片差异率现象，公安机关应该尊重。如果因为读片差异率的存在，公安机关就抓医生，以后还有人敢给尘肺病做诊断吗？”
尘肺病是我国目前最严重的职业病。“没了，才知道什么是没了。”原本出自《唐山大地震》里的对白，放在尘肺病家庭身上，也是如此贴切地道出其中痛苦与折磨。从事煤矿开采、水泥、矿石加工等工作，长期处于充满尘埃的场所，吸入大量灰尘的人，都有可能患上尘肺病。一旦患病，目前尚无有效治疗方案，这意味着等待每一个尘肺病患者的只有死亡。
“我们应该想办法减少尘肺病，而不是人为减少尘肺病的诊断。”邓利强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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